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鄂东往昔话挑盐

日寇侵华,铁蹄踏碎神州大地,鄂东人民饱受战乱之苦。自1938至1945七年间,鄂东人民用辛酸血泪和汗水谱写一部气势恢弘的人间挑盐史,真实记录抗战时期鄂东人民一段艰难的生活历程。

抗战时期,由于日军对长江中下游水陆交通实行严密封锁,造成鄂东城乡生产生活物资匮乏,严重影响人们日常生活。特别是与人一日三餐不可缺的食盐,一时市面上奇货可居,洛阳纸贵,盐价一路飚升,甚至断挡缺货,最高时一块银洋只能买一斤盐(鄂东人称银元叫银洋,当时一块银洋能买一担稻谷,一担稻谷100至120斤),人们谈盐色变,盐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热点话题。

为解决“盐荒”燃眉之急,鄂东民众自发组织盐队“进山”,步行肩挑背扛,踏上漫长艰苦的挑盐路,到安徽霍山、六安、寿县、淮南、安庆等地,挑盐谋生度日。

为缓解无盐日子,调节饭菜口味,人们想尽千方百计以辣代盐,煮硝熬盐拌菜,用腌菜汁代盐炒菜。因长期缺乏食盐营养,大部分人面黄肌瘦,面目浮肿,走路脚酸手软,四肢无力,导致各种疾病频发,身体状况堪忧。

鄂东挑盐线路有五条,其中主要有一条从:麻城宋埠→白果→夫子河→罗田大崎→三里畈→罗田县城→凤凰关→英山石头咀→安徽霍山中界岭→漫水河→霍山县→六安→寿县→淮南,全长800多华里,翻越横亘中原的大别山,直抵淮河平原。

鄂东盐运方式,同其它地方货运有着不同之处。一般有船排运、马帮运、驼队运、马车运。这里没有可供替代人力交通运输工具,完全靠人力步行肩挑背扛来完成,带有典型的地方盐运特色。

当年称挑盐人为“盐夫”、“盐客”,盐队领头叫“票头”。挑回来的食盐,一般供自己食用,也有对本垸本村邻居亲戚调剂借用,多余部份拿到店铺盐行出买,赚点辛苦脚力钱,也有人专门从事以挑盐为生计获取“盐利”;还有给大户人家或商铺盐行出人出力当挑夫,又叫盐夫,人家付给脚力工钱。

盐夫、盐客外出挑盐,一般会选择时令季节,上年多在老历正、二、三、四月间,下年定于八、九、十月秋凉时,避开农忙下畈季节,错开高温酷暑雨雪严寒天气。

由于“食盐热”兴起,从鄂东到皖西这条路上,形成由政府和民间组成以盐为产业的管理服务群体。沿路各县设有过境盐警税卡,维持治安秩序,征收盐税也叫“抽厘头”。一路上有盐店盐行、旅馆饭店、茶楼酒馆、赌场妓院。有买草鞋、茶水、旱烟、日用杂货,小商小贩沿途叫买,江湖帮会盛行。盐客们时刻提防黑店坑人,土匪强盗拦路打劫,盐行卖售假盐,使“昧心秤”短斤少两,同行路人拐骗霸道。

盐客挑盐有五怕:一怕投宿黑店,二怕拦路打劫,三怕盐路生病,四怕大雨淋盐,五怕盐商坑客。这五怕谁遇上,轻则盐货丢失,挨打受骂,重则身家性命难保,自认倒霉。当年人们出门挑盐不仅要承受寒来暑往天气考验,而且要经得起艰苦劳累折磨,还要招架难以遇料的风险。总之,一担盐挑回家,是用生命和血汗换来的。

当年鄂东流行几句民谣:儿想盐望娘哭,娘想盐望天哭。人生百味,无盐没味。柴米油盐酱醋茶,一日三餐离不开它。菜无盐,食无味,饭不香,鄂东煎熬渡盐荒。

人们习惯把到安徽挑盐叫“进山”,“到山里头去”,回来叫“出山”“回程”。一般挑一趟盐往返要得十天半月,一担盐重量一般在100至120斤,(指16两制大秤),力大的人可挑一百多斤,力气小的只挑六七十斤,上路挑盐的大部分是青壮健汉,身体差体弱多病的人吃不消。

盐队组成人数,有几人、十几人、也有几十人上百人不等。一般邀约的,多数是本乡本土,垸中亲房本份,亲戚朋友,也有本保本乡外保外乡外县都有,老中青少混杂其中,

盐路上人来人往,车水马龙,旅馆饭店那是路上不断人,灶里不断火,前客走后客到,吃流水饭,店家伙计忙昏了头。

挑盐所具备的行旅事项;一条一字弯檀树扁担,一根野茶树打杼供换肩用,两根麻绳,两只四角布盐袋,8至10双片筋草鞋,随身携带盐资盘缠。困难人家还稍带大米、干粮、药材、皮货、山货、土特产,沿途变卖换取盐资路费,这类盐客实在太辛苦,来去无空肩,肩背磨破了皮,途中也得到大伙同情相帮“搭把肩”。稍带伙食干粮的盐客,沿路分段存放叫“存头”,为了减轻一路负担,为来回提供方便。

挑盐出门,一般要选择吉日,以图一路平安顺利,东方拂晓上路,如出门撞上女人、病人、狗叫为大不吉利“丧门星”,没碰上好兆头,有的人立马转身,也有人不信邪,硬着头皮往前赶。

据挑盐老人回忆讲述,七十年前盐客衣着打扮形象:头带“十八道”麦草帽,身穿对襟布扣青兰棉衣,脚穿片筋草鞋,手握野茶子树打杼,腰系青布腰带,脖子上围着半园笋衣或布搭肩,一支旱烟杆掉着一只青布烟袋,一把大蒲扇或一把“皮纸绔”拆扇,斜插在腰间,随着行走的脚步,小烟袋在腰间摇曳,左肩搭着一条白布汗手巾,肩扛一字弯檀树扁担,据说要是放在地上,两边腾空八寸到一尺。还有一只随身饮水竹筒,供吸烟用的火镰石、铁片、纸煤子装在竹筒中。

挑盐负重有诀窍,翘扁担不会挑会翻扁担欺生,感觉别扭吃力,只有掌握挑担诀窍才会得心应手,盐袋要高低得当,前后距离适中,还有供专门挑盐用打绳索结扣,才不夹人不打摆,走路脚步要沉稳,随着扁担的张弹力,涉起步子往前走,才会轻松省力不伤人。

老盐客告诉新盐客,盐要轻起轻放,不然会‘社秤’,是真是假无从考证。盐客们称盐挑子叫“沉盐铁”,看似两驮百十来斤,远路无轻担,越走越疲劳,越挑越重。难怪盐客中有句口头禅:沉盐铁,沉盐铁,压死挑盐客。

进盐行选盐识货砍价大有诀窍,一般老挑盐的不急着装货,先到各处走走看看,常言道货比三家不上当。当年普遍卖的大砂盐,又叫大粒子盐、岩盐。正宗大粒盐,颗粒均匀,色泽青白,咸味淳正,无泥砂杂质。一般选盐谈价,吃饭歇店,由经验丰富的老盐客或票头出面打理。更要留心黑心盐商在司秤上做手脚,盐路艰险水深莫测,处处有陷阱,一不小心不是吃亏,就是上当,宰你一刀没商量。

每天按规定行程路线,一般每天要走80至120华里,每到一处存头地,吃饭歇店两不误,每到吃饭歇店,一般由两人轮班做饭,盐货有专人看管,其它人就地休息。说起做饭还有一个真实的故事,有一次在霍山县漫水河存头地饭店,两盐客正在忙着做饭,甲说:“哎呀,叉天子打了仰天子”,乙问:“流泪不”,甲回答:“流”,甲乙同声:“碾吧”,恰逢饭店老板娘出来听到二人说话,开口问:“二位客官,把我的锅打破了,想碾,往哪里碾”,两盐客一听,知道遇上内行,连忙向老板娘说明原委,当场赔理道谦,并执意要陪锅钱,老板娘也是大方之人,笑了笑:“一口锅值不了几个钱,别耽搁了兄弟们吃饭,叫店伙计再换一口”。一场纠纷冰消瓦解,原来两盐客和老板娘都是江湖道上的人。

当年在鄂东皖西这条盐道上,有一个江湖帮会组织叫“汉流”,又称“入礼手”,也叫“九个半”,是一个严密的帮会组织,有着严格的辈派等级,帮规森严,注重江湖义气。其入会人员有:中下层政府官员、军人警察、普通百姓、商人小贩、杂耍艺人、乞丐袍哥、戏角生旦、船帮水客等鱼龙混杂,五花八门,涉及三教九流。

入会必经本帮兄弟引荐,有入会仪式规矩,只要加入礼手,都是同道中人,帮中有句口头禅:四海之内皆兄弟,天下礼手是一家。帮内平等相处,亲如兄弟,大家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。出门走江湖,身无分文,照样住店吃饭,有困难找同道兄弟帮忙,见面交流有一套江湖手语黑话,要行“九个半”见面礼,桃园三结义手试礼。随着盐客消失,礼手帮会也一并退出历史舞台。一般行走江湖的老盐客和票头,多数加入礼手帮会,一路上为大家提供了不少便利。

盐客中有四不准:不准赌博,不准嫖娼,不准汹酒误事,不准私自脱队。大部分人能遵守规矩,但也有个别人破规越戒,偷着找乐子,不仅败坏了盐路规矩,还丢失了盐资路费,惹出麻烦,当然要受到票头训斥惩罚。但看在同乡同路兄弟的情份上,大家不能看着犯错之人吃住无门,空手回家,由票头号召大伙“凑份子”, 也要把盐挑回家。

在漫长的盐路上,鄂东盐夫盐客,肩挑沉重的盐担,一步一个脚印,徒步横穿大别山,行走在曲折崎岖的青石路上,任凭风吹雨打,寒来暑往,一步一把汗水,面朝大路背朝天,檀树扁担压得吱呀直叫,汗水染黄了扁担,每当歇脚住店时他们倒头便睡,或挑脚泡,换草鞋,不停地擦汗。盐袋上的麻绳象竹棍一样僵硬,久久不能倒伏,这是因为整天负重拉力所置。

鄂东盐客为家人和民众扛回了生活希望,为大伙挑回了生机和期盼,这是一段令鄂东人民刻骨铭心的历史。

在风雨辛酸的盐路上,盐夫们相互关照,情同手足,盐队中有一条约定成俗的规矩,既要保证兄弟去,又要保证兄弟回,决不能让一个人落下掉队。对于初次上路挑盐的新手,双脚磨起了血泡,双肩磨破了皮,实在走不动,落在后头,有力气大的人分摊盐担,遇上生病的兄弟,大家出手相帮,不图回报。这是鄂东盐客为人处事,接纳包容,他们有大山一样朴实宽厚的胸怀,永不低头言败的坚强性格,迈着坚实沉稳的脚步,行走在漫漫的盐路上。

鄂东盐客爬行在陡峭的山路上,不管前面的路多么艰险遥远,他们始终以一种乐观向上,热爱生活的心态面对。上坡途中齐喊盐夫号子,相互鼓劲加油;下岭时大伙同哼盐客调子,倾诉心中郁闷悲哀,低沉的声调在空旷的山谷中久久回荡,带来阵阵回音。在十里凉亭歇脚时,你说一段笑话,他讲一个故事,甲打谜语乙来猜,划拳抵棍搬手劲,乐在其中。歇店时来几句东腔畈调,山歌情歌信口拈来,苦中有乐,大有一种世人忧伤我独乐的精神心态。

盐客出门在外,总会耽心家里庄稼农活,日落黄昏之时,麻麻细雨独坐店中,难勉激起思家之情。回家路迢迢遥远,挑盐客归心似箭,狠不得一脚跨进家门,让全家老少享受有盐饭菜的喜悦,分享人盐平安回家的欢乐。自从家人出门挑盐,全家人搬着手指头算时日,心想此时该到了哪里,还剩下几天,不久就会回来。白发苍苍的父母站在垸前望儿回归,多情的妻子在村口掂起脚尖盼着丈夫回来,儿女望着昔阳想念父亲,日思夜盼,梦中相见,梦想成真,终于有一天盼到出门半月当家的挑着白花花的盐回来,全家人比过大年还高兴过瘾。(作者:叶启方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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